【双玄】人间烟火（三）完结
（三）
莫名的怨恨涌上心头，黑水一把抓住师青玄伸向自己的手，往怀里一带抱了个满怀。黑水把头埋进青玄的颈窝，双臂死死地箍着他的腰身，两只手在他身上摩挲着，直到怀里的人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大，才悻悻松开。
“贺公子，你怎……”
“无事。”黑水忿忿扭过头，拉着青玄朝院里走。
刚进院子，青玄就闻到了阵阵粥香。原来昨天是腊八，西山寺里的僧人过来施粥，青玄不在。院子里的阿婆特意留了些，放屋外冻起来要等他回来。今早有人在早市瞧见了青玄他们，知道他是提前收了工，就赶先回来让阿婆把粥热上了。
青玄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：“还特意留着，多麻烦，大家一块吃吧。”
“别管他们，他们昨都吃过了，”阿婆笑道，又盛了一碗顺手递给黑水。
“我也有吗？”
“当然有，你这话说的，你不是和风仔一块的吗？”
黑水勺着碗里的粥，有些出神。自他假冒地师混入上天庭，数百年里他喝惯了小火慢熬，色如朱砂，不见一豆的细粥，连另配的粥果也是雕花染色，玲珑精巧。可眼前这碗寻常人家都嫌简陋的粗粥，却勾起了那久远的来自人间的记忆。
腊八过后便是年，之后的几天就如师青玄先前所说，能接到的活已是幸运。青玄掐着兜里的铜板盘算着怎么让老老小小熬过冬天。黑水倒是乐得青玄终于得了空，拉着他整天上街逛，不是东家酒楼西家茶馆，就是买一堆面人糖葫芦桂花糕，竟似把从前的日子颠倒了过来。
青玄哭笑不得。院里的人却也心疼他之前操劳太多，既有黑水这个买单的老友在，便索性劝他安心好好松快些日子，孩子们得了零嘴，更是一个劲替黑水说好话，巴不得两人天天出去玩，再带回满怀的果子糕饼。
天气终究是一日比一日更冷了。
接连几场雨雪浸透了粗补的房顶，屋里好几处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。窗户甚至庙墙也让寒风撕开了几道大口子。炕里微弱炉火，在风雨中显得力不从心。大杂院的人本就体弱，一下子病倒了好几个。
修房子、照顾病人……一时间大家忙做一团。黑水依旧是跟在青玄后面，时不时给他搭把手。
屋漏偏逢连夜雨，一个叫柱儿的孩子白天补房顶时不小心从大梁上摔了下来，跌断了腿。偏偏已近年节，医馆早就闭馆收摊，连大夫都请不到。好容易找着个会几手正骨的街坊，替柱儿把腿骨接上绑好。不想夜里这孩子竟发起了高烧，大家伙儿赶紧又是取雪冷敷，又是让出自己的铺盖给他加被子捂汗，还把估摸着可能有用的草药一通熬了。可折腾了大半宿，柱儿的烧不但没退下了，他人反而开始说起胡话来。有经验的老人眉头紧锁连连摇头，道怕是要不好。
眼巴巴挨过四更的梆子响，算着城门不久将开。扔下一句“我去请大夫”，青玄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。
“你上哪请？昨儿白天就请不着了，不然也不至于……这大半夜的……”
“西山寺，我听人说寺里那些武僧，自有一套治伤经动骨的法子。出家人慈悲为怀，我去试试。”说罢青玄就撑起伞顶着雨雪冲出了去。
才冲出去两步，青玄就被人给拉住了。黑水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柱儿，淡淡地说：“我来。”
青玄有些意外，这些天来黑水虽然时常帮自己搭手，但显然他对其他人并不在意，更谈不上主动帮他们做什么。但眼下救人要紧，青玄也顾不得多问。
黑水动手倒不含糊。法力流转间，柱儿的神色就明显轻松了许多，一身汗发出来后，面上的潮红渐渐消退，人便悠悠转醒。
眼见柱儿凶险已过，师青玄终于松了一口气，满眼感激地看向黑水。
围在一旁的几个老人也纷纷双手合十，口念阿弥陀佛，连叹神仙下凡神仙保佑。
黑水回望青玄的眼神里却略抱赧意：“抱歉……我早该想到的……”
待柱儿彻底清醒过来，黑水又耐心施法替他治好了腿伤。
这之后，黑水对大杂院的事明显主动了起来，不再只是跟在青玄身旁。既有了黑水的助力，彻底翻修旧庙的活，也不用再等到开春了。终于，在除夕来临时，院子里的人都各自搬进了自己的新房间，门窗厚实，炉火明亮。
黑水就在欢声笑语中，不疾不徐地书写福字与春联，偶尔一转眼，便能看到一旁的青玄安静地剪着窗花，察觉到黑水的目光，青玄抬头轻快地笑道：“是没有墨了么？我再帮你磨点。”
原来岁月静好，是这样的光景。
夜里，大杂院也应景挂起了红灯笼。
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在院子里放炮竹。
黑水理所当然地同青玄挤在一个小房间里。
严严寒冬里，黑水在温暖的炕上拥着青玄，两人就这么依偎在窗边，看着远处的烟花，听着屋外的喧闹声。百年的孤寒，终是消融在了这一片人间烟火。
（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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